Remembering my great-uncle
在一个遥远的地方,有两匹山,形成夹角。山是巨大的,一个人要转动身体才能看到全貌。山是高耸的,从山下往上看,若戴着帽子,帽子会晃掉。我看见许多地挖下去就是青石板,仿佛整座山都是几块大青石板的堆叠。一匹山横在对岸,大姑爷的家在这边的半山腰,山后是寨顶,山下是盘山公路和河流。推开门,是院坝,常年与对岸的山遥遥相望,屋子在边是一片山沟,生着翠绿的松柏与杂树。
五六年前,我曾对大姑爷说,如果我混得不好,就去照顾他和大姑婆。不用开工资,大姑爷出买菜的钱就好。大姑爷说可以。年轻人还是想出去闯荡,以为外面全是机会,哪知道外面全是诱惑、欲望、陷阱,并不是家。哪知道我混这么差,没有脸面回家过年,更别提去看望大姑爷。我也没兑现承诺去照顾他们,一是照顾老年人的辛苦我未必受得了,二是怕所有虎视耽耽的人以为我图谋大姑爷的财产。我确实喜欢大姑爷的房子,是天性里对大自然与纯净之物的喜欢,不是对他人财物的贪婪,我愿意用钱买,不愿利用大姑爷对后辈的照顾巧取豪夺。
晴天夏夜,坐在院坝里,抬头看,星空特别低,繁星漫天,像在开会。银河清晰可见,像最好的织物。人与世界变得渺小,宇宙显现出它的轮廓,像一粒沙子望着自己的来处,总能感受灵魂最深处的平静与沉思。发呆的时候,思绪已跳出天际,在星河深处游荡,比任何地球上的旅行,更让我着迷与欣喜。
雨天,雨像巨兽,密密麻麻,张牙舞爪,雷声在屋顶上炸响,像要吞没那几间小屋。狂暴的雨,拍打屋顶,像气极败坏。童话里的雨就是那样惊天动地的。世界只剩下几间小屋,别的事物都不存在了。绝不会有人在这样的天气来惊扰此处的居民。世上所有的不满、失望与落寞,全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。轰隆隆,轰隆隆,雷声开心地狂笑。
晴天下午,你可以欣赏阳光。太阳的影子,各有各的形状。梨树,丝爪藤,黄瓜架,南瓜叶,玉米杆,爬山虎,虎耳草,哪怕一块石头,都能让阳光展现出不一样的诗意。影子跳动,有生命,会与人嬉戏。
你可以听风。风从这里经过,呼啦啦飞快奔走,树梢会整齐有序出声吟唱,树枝规则地舞动,很难相信它们不是在通过风声传递信息,树们有自己的语言。
你可以观山,搬个小椅子坐在院坝里,对岸的山,像一块超级巨屏,不显示内容,黑沉沉的山,随思绪上演许多故事。对岸的山里,一会儿像是有猛虎,一会儿像是有鬼怪,一会儿像是有美女,能从那片山里见到历史上的各个朝代的故事,都已成云烟。青山依旧在,看山的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。
这所有一切,都建立在大姑爷的退休金上,如果不是他的退休金,这个地方不会存在什么岁月静好。